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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思政:探索中国式现代化之路
来源: 《上海市社会主义学院学报》2024年第2期 日期: 2024-04-22

摘要:

中国式现代化是中国共产党领导的社会主义现代化,既有全球现代化的共同特征,更有基于自己国情的中国特色。中国式现代化是没有前例可循的现代化,是学习人类文明成果和创造新文明的现代化,是有可能改变全球发展格局的现代化,是人口规模巨大和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相协调、人与自然和谐、和平崛起的现代化,是充满挑战的现代化。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特别是改革开放以来长期探索和实践的基础上,经过党的十八大以来在理论和实践上创新突破,中国共产党成功推进和拓展了中国式现代化。中国式现代化是进行时和探索型,现代化目的之一是发展经济,为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增添物质和文明基础。

关键词:中国式现代化;大变局;两元体制;超大人口规模;未富先老;和平崛起

一、中国式现代化经历了长期探索实践

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二十大报告中强调,在新中国成立特别是改革开放以来长期探索和实践基础上,经过十八大以来在理论和实践上的创新突破,我们党成功推进和拓展了中国式现代化

(一)中国式现代化序曲

1953年,中国第一个五年计划提出要全力建设工业化。1954年,第一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首次提出实现四个现代化的目标。1964年,第三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召开,周恩来总理在政府工作报告中正式提出“四个现代化”的目标。1975年,第四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召开,面对“文革”动乱百废待兴的局面,77岁的周恩来总理身患绝症,已经没有力气读完政府工作报告,只念了头尾两段。当讲到我国经济发展战略目标时,总理用尽力气站了起来,用沉稳有力的声音重申:在20世纪内,全面实现四个现代化,使我国国民经济走在世界前列。代表们无比激动,报以长时间雷鸣般的掌声。

(二)中国式现代化拉开大幕

从1978年改革开放开始,中国式现代化进入了快车道。1978年12月召开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已经过去四十多年了,当时会议开了5天。在这个会议之前,召开了中央的工作会议,务虚讨论了36天,两个会加起来开了41天。在闭幕会上邓小平同志发表了《解放思想,实事求是,团结一致向前看》的重要讲话,提出了把全党工作的重心转到实现四个现代化上来的要求,为改革开放发出了集合令,吹响了冲锋号。经过思想解放、思想启蒙、真理标准大讨论等凝聚共识,汇聚众智,统一思想,最终打开了中国式现代化的破题之路。随着组织松绑(平反冤假错案)、思想松绑(真理标准大讨论)、劳动松绑(家庭联产承包、个体私营企业)、资本松绑(利用外资、土地批租、发行债券和股票),市场活力被大大激发。1982年邓小平同志在党的十二大开幕词中指出:“我们的现代化建设,必须从中国实际出发。”[1]之后他提出中国现代化建设大体上分“三步走”的战略目标。

难忘当年改革开放的两位风云人物,一位是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邓小平同志,一位是胡耀邦同志。2015年,纪念胡耀邦同志百年诞辰,习近平总书记在座谈会上,代表党中央对胡耀邦同志的一生做了高度评价。1991年2月—4月,上海市委写作班子以皇甫平的笔名,连续发表系列文章推动改革开放重启,引起极大反响。这个写作班子领衔的是《解放日报》党委书记周瑞金,他曾经讲过一句话:“如果说小平同志是中国改革开放总设计师,那么耀邦同志就是中国改革开放的总工程师。”我认为这句话讲得非常到位。当年的思想解放、思想启蒙,实际是在两个层面展开的。思想解放是在党内,尤是在党的高级干部队伍中展开的。思想启蒙是在全社会展开的。

简要回顾1983年底胡耀邦同志召集央媒负责人会议并提出八个方面的松绑,今天大家都觉得稀松平常了,可那时需要有足够的勇气。一个松绑是今后不要再提“奇装异服”。在改革开放之初的那些年,城市里马路上凡是有穿喇叭裤、牛仔裤的青年走过,十有八九的路人会说他们是流氓阿飞,甚至还有里委(现居委会)大妈拿着剪刀冲出来把裤腿剪掉。后来有央媒发了篇社论,一条牛仔裤推动了中国历史车轮的前进。若干年后发现总理也穿牛仔裤了,温家宝总理就很喜欢穿牛仔裤。2023年初,有位省级领导干部穿牛仔裤下基层调研,成了网络报道的热点。另一个松绑是今后不要禁止无害的歌。1980年李谷一唱了一首《乡恋》,迅速走红,但没多久就被禁,因为她学了西方所谓“靡靡之音”的气声唱法。解禁之后,港台歌曲尤其是邓丽君的歌在大陆开始流行,以前只能躲在被窝里、没人的地方听。还有一个松绑是今后要允许文艺作品、电影电视剧里有恋爱情节的描写,允许有接吻镜头的存在。改革开放之初上海出了两位名演员,一位叫郭凯敏,一位叫张瑜。1980年上影拍了一部电影叫《庐山恋》,里面有个短短不到一秒钟的亲吻镜头,当时有青年连看30多遍。今天电影里、电视剧里这些镜头,已稀松平常。这一步一步走过来,恍若隔世。

(三)按现代经济规律办事,尊重常识,顺应人性

四十多年改革开放,从根本上来讲,对外开放,对内搞活,做对了利益,做对了价格。通过改革开放促进要素自然流动,极大地解放了生产力。邓小平同志提出尊重常识、尊重规律,顺应人性,让市场配置资源起决定性的作用。当今党中央要求,特别是对党员、党员干部、党员高级干部要多讲奉献,这些都很对。但是别忘了,对全体民众还是要讲利益的,革命、变革总是在物质利益基础上产生的。马克思曾说:思想一旦离开利益,就一定会使自己出丑。有一张历史图片,当年号召穷人兄弟跟党走干革命,宣传语是“老乡,参加红军可以分到土地”。以前有首广为传唱的歌,“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解放区率先搞土改,打土豪分田地,给农民利益,怎能不喜欢。1949年建立了中华人民共和国,百姓翻身了,全体人民欢天喜地,分田分地真忙,大多数穷苦大众获得了利益。计划经济年代,上海的工人师傅干活那个劲头了不得,生产出那么多的名牌产品,究其原因一是政治上翻身做了主人,二是经济利益有保障,上海的老工人,尤其是八级技工、八级钳工一个月拿的工资,可以养活一家七八口人。20世纪90年代,上海闯劲、干劲十足,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1998年上海率先搞了住房制度改革,花几万块钱把单位分的房子变成了自己的房子,一夜之间成了几十万的富翁。因此,承认利益也是顺应人性。

另外,做对价格。价格是市场配置资源的信号,是利益和价值的表现符号。计划经济条件下的价格经常被扭曲,不能反映真实的价值。我们搞了一个叫价格闯关的“双轨制”,渐进式改革,到1994年价格全面并轨。价格闯关到今天,学界还蛮有争议的。有人说双轨制带来了腐败,带来了官倒,这是不争的事实,但总体上看“双轨制”就是一个中国特色,摸着石头过河,这是由中国的人口基数、资源禀赋和经济基础决定的。发改委的工作用数据说话,更重要的还要用对比说话。1991年,苏联解体之后俄罗斯采取西方的“休克疗法”,仗着异常优厚的资源禀赋条件和经济基础,价格完全放开一步到位,国有企业全部贱卖、变卖。今天回过头去看,俄罗斯的改革已经三十多年了,经济上多年跌出全球前十的行列,经济实力的下滑是俄乌战事打得那么困难的根本原因。所以做对利益,做对价格,这两件事情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四)改革开放为中国式现代化建立了产业技术体系,奠定了物质基础

利益和价格调整后,市场对外开放有条件了。1979年,泰国正大集团进入中国深圳,投资建立中国总部,成为改革开放后中国第0001号外企;1980年,瑞士迅达集团在上海合资设立中国迅达电梯有限公司,成为改革开放后上海第一家外企;20世纪90年代初引进罗氏制药,成为张江第一家生物制药企业;大众汽车和通用汽车与我们合资设立企业,使上海汽车工业成为支柱产业,也推进了中国现代汽车工业的进步;上海特斯拉电动汽车的建设,使新势力造车百花齐放,催生了汽车产业的全新升级;金山石化和宝山钢铁总厂的建设,引领了中国重化工业发展。芯片产业的发展,努力突破卡脖子瓶颈。航天和大飞机项目上马,使中国战略产业迈出重要步伐,提升了该领域中国的话语权。中国成为全球唯一拥有联合国确立的全工业门类的国家,成为全世界最大的工业国和贸易国,GDP排全球第二。

对内搞活,在农村搞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安徽凤阳小岗村18户农民按红手印的故事大家都很熟悉,了解一点故事背后的逻辑更为重要。同样的地、同样的人、种同样的庄稼,这一改前后两重天,之前为国家种为集体种,不但自己吃不饱,穿不暖,更没有多余的粮食交公粮。为个人种,自己不但吃饱穿暖了,还有多余的粮食交公粮。在城市允许发展个体户,建立私营企业,搞活经济。在国企,允许留存一定比例的利润用于超产奖励。1979年,上海建立了中国改革开放后第一家大型民营企业——上海市工商界爱国建设公司(简称上海爱建公司),打破了国资一统天下的局面。中国市场主体从1978年的49万家发展到2022年的近1.6亿家。

二、中国式现代化进入攻坚克难时期

中国未来的现代化面临着巨大的挑战,百年大变局仍在向纵深剧烈演变,隔三岔五就会降落黑天鹅、冲出灰犀牛,我们要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

(一)习近平总书记对百年大变局做了精准的论述

党的二十大报告中习近平总书记讲了“三变”:“当前,世界之变、时代之变、历史之变正以前所未有的方式展开”,“我们必须增强忧患意识,坚持底线思维,做到居安思危、未雨绸缪,准备经受风高浪急甚至惊涛骇浪的重大考验”。[2]

特朗普主政的时候,发生了冲击美国国会大厦的事件,焚烧、开枪、死人,震惊了很多国人。2022年12月,德国挫败了一起政变阴谋,出动3000名军警抓了近30个人。德国发生这样的事令人匪夷所思。2022年,网上有一个流行段子,说英国一个才4个月大的婴儿,已经经历了两任国王三任首相几十个大臣的更替。网络流行一个用语叫“活久见”,今天不用活太久,4个月经历了至少百年。2023年10月,巴以再次爆发冲突。

(二)中国式现代化内外发展环境巨变

改革开放之初,外部环境是友好型的,全球社会主义国家有二十多个,现在外部环境发生变化。人类第一个社会主义强国苏联已经解体。中国至少提前10年进入了人口负增长,经济增速过快地从高速转为中低速。四十多年来,中国一直是高利率国家。近两年美国成为高利率国家。资金的本能总是往高利率的地方去,我国利用外资出现明显下降。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的经济增速就像一匹黑马,遥遥领先,但是2022年,周边的新加坡、越南、马来西亚、菲律宾、印度和巴基斯坦等国经济增速均大幅超越中国GDP的增速,属历史上首次。2023年初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估算,2022年全球GDP首次突破100万亿美元大关,但中国GDP占全球比重为17.71%,比上年下降0.74个百分点,出现了改革开放以来少有的下降;2023年初,美国经济数据局统计,按美国进出口总额排位,欧盟第一,加拿大第二,墨西哥第三,中国已降到第四;同时,美国商务部估算中国GDP占美国的比重更是出现了35年来的首次下降,从上一年的74%下降到2022年的70%。

(三)中国式现代化当前面临三场“战事”

概要分析全世界正经受着三场战事。第一场战事是以中美为代表的“新冷战”,非对称性的冷战。美国通过贸易战、科技战、外交战、产业战、金融战和舆论战等全面出击,中国的外循环和科技进步严重受阻。第二场战事是“俄乌热战”。欧洲与俄罗斯从合作关系变为对抗关系,联合国和传统的国际秩序失衡,这加速了中美对抗。这场闪电战打成了胶着战,已经打了近两年,打成了能源战、粮食战、价格战、金融战、科技战。历史它一定会重演,但不会简单地重复。要看到仅在乌克兰的背后,就已经有六十多个国家参与了这场战事。而第二次世界大战,当时有61个国家参战,战场摊得比较开,有欧洲战场、非洲战场、太平洋战场、中国战场。然而今天乌克兰战事换了一个打法,七十多个国家在一个战场上打,这是新型“世界大战”。第三场战事“疫战”虽已进入尾声,但后续影响深远。3年来,对全世界人流、物流、资金流、服务流带来了严重的阻碍和伤害,大量的企业倒闭、员工下岗、收入下降。产业链、供应链、消费和旅游等全球经济都受到了重创。据不完全统计,全世界已经损失了几十万亿美元的GDP,全面恢复尚需时日。这也加速了人工智能的更新迭代,远程办公、网络购物和跨境电商等新业态快速形成。

关键是这三场“战事”表明新的全球化出现了:美国主导的新全球化,没有中国、俄罗斯的全球化,建立新的联盟,新的朋友圈,在各方面打压中俄。芬兰加入北约后,其成员国已经有31个。北约的国防部长会议、外交部长会议,日本、韩国已经以观察员的身份参加了。从政治地缘、历史地缘、经济地缘、军事地缘来讲,北约与东亚没有关系,但现在北约已经来到我们的家门口。美国通过脱钩断链战略(俄罗斯的能源链、中国的产业链),阻碍和延缓中国现代化进程。2008年底奥巴马执政,随之提出制造业回归、再工业化,十几年过去了,应该说这个战略见到了成效。当下的中国,面临着严峻的中等收入和中等技术陷阱的挑战。但是笔者认为,发达国家也落入了高等收入陷阱,欧美发达国家面临很多问题,想转移视线。制造业空心化,全民玩金融,赤字财政,经济通胀,中产塌陷,美国的中产阶级从70%下降到不到50%,德国从60%多下降到50%。当年特朗普的竞选为什么打蓝领牌,到蓝领当中去拉选票,到农业大州拉选票,有人说他可能看过《毛泽东选集》,对美国社会各阶层做了新的分析。这个新的全球化是值得我们高度关注的,美国正在各方面打造“小院高墙”,尤其是不断加强科技脱钩,我们要妥善做好应对之策。

美国领导人一直持有一个观点,如果有一天中国老百姓也达到美国老百姓生活水平的话,那么恐怕三个地球是不够的。中美之争本质上是生存发展空间和利益之争,美国绝不允许再出现一个大国强国在全球的资源配置上与美国分羹,在全球发展的话语权上影响其老大地位,因为中国的崛起一定会改变全球发展格局。党的二十大上,有一句全新的话,中国要有自己的战略科学家,要学习借鉴美国的经验,要想好今后几十年的事情。虽然挑战很大,困难很多,但党的二十大报告强调,要咬定青山不放松,2050年中国将建设成为世界强国。

三、学习中国式现代化理论的几点认识

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二十大上宣告“中国式现代化是人口规模巨大的现代化”“是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的现代化”“是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相协调的现代化”“是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现代化”“是走和平发展道路的现代化”。[3]中国式现代化要推进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创造人类文明新形态。

(一)坚持二元体制的现代化

两元体制具有鲜明的中国特色,既要发展市场经济,让市场配置资源起决定性作用,又要更好地发挥政府的宏观调控作用。中国的文化传统,地缘属性,几千年多民族大一统,中国的二元体制将长期存在。如土地计划配置、户籍制度调控人口流动,资金借贷差异化、基本公共服务非均等化等都是长期存在的现象。美国人现在很着急,大家看其实都在互相影响。美国这几年产业政策的力度非常大,如发展新能源和芯片产业,投资和补贴都是千亿美元级别,补贴的力度远超中国政府。中国改革开放发展市场经济,激发市场活力,大大提高了资源配置效率,中国经济总量已跃上世界第二。同时举国体制集中力量办大事的传统优势又没丢。例如,中国的量子试验卫星已率先于欧美上了天;中国的北斗卫星已在近150个国家使用;全世界约四分之三的5G基站在中国;高铁的通车里程4.2万公里,占世界的三分之二;高速公路全世界只有两个国家超过10万公里,一个是中国通车里程已达17.7万公里,一个是美国超过10万公里。在最困难的计划经济年代,我国把“两弹一星”送上天,在世界上首次合成牛胰岛素和发明抗疟疾神药青蒿素,这都是二元体制的优势所致。

解决了恩格尔系数之后,现在出现了新的问题,要解决基尼系数、幸福指数。当前基尼系数居高不下,幸福指数全世界排64名。新发展理念指出,老百姓要有获得感,要有幸福感。从经济建设、城市建设到民生建设是发展规律,越是富裕越要关爱弱势群体。改革开放四十多年恩格尔系数解决得很好,从原来的60%多下降到不到30%,几千年来首次解决了温饱问题,实现了第一个百年目标。接下来基尼系数、幸福指数成为新的解决课题。改革开放之初,中国的进出口贸易总额只占全球0.8%,GDP总量占全球的1.7%,2021年已分别超过16.2%和18%。现在GDP一个百分点的增量,相当于10年前2.5个百分点的增量。中国已连续多年拉动全球经济增长超过30%,基数大了,再要保持中高速增长的难度可想而知。

但二元体制也有其弊端,周天勇教授和他的团队用数理模型做了深入分析。他们研究改革开放与经济增长的数理关系,用大量数据说明两元体制弊端造成了一些资源错配、价格扭曲和能力放空,限制了能力和效率的提升。周教授团队认为,如果我们进一步加大改革的力度,深化改革开放的话,到2035年中国经济潜在的增长率可达5%—5.5%,中国实现2035年的目标就会比较有保障。否则,2026年及以后GDP的增速有可能会下降至3%以下,影响第二个百年目标的实现。

(二)超大人口规模和未富先老的现代化

回顾人类发展的历史,当年葡萄牙、西班牙、荷兰等国崛起的时候,人口只有百万级的水平。英国、法国、德国崛起的时候,人口是千万级的水平。美国、苏联、日本等国崛起的时候,人口是亿级的水平。而21世纪中国和印度的崛起,人口是十四亿级的当量。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到今天,全世界的发达国家只有30个出头,人口约11亿,占了全世界人口的近14%。中国如果崛起的话,将会重塑二八定律,改变全球发展现状,联合国世界银行那个高收入标准将会改写。如何来保证与人口当量相匹配的中国经济的中高速增长,如何来保证就业稳定、地区的平衡发展、发展的可持续性、绿色低碳、数字经济转型、全体人民共同富裕,这实际上是个非常大的难题。

还要客观地认清一个现实,中国早早进入了未富先老、未富先寿、未富先少的社会。2022年,中国60岁以上的人口已达2.8亿,占人口总量近20%。当年新增60岁老年人口1268万人,超过当年956万的新生人口,并且剪刀差有进一步拉大的趋势。2022年,我国首次出现了人口统计学上的“死亡交叉”,即死亡人口超过出生人口。2022年,中国人口比上年末减少85万人,至少提前10年迎来了人口的拐点。上海连续多年人均期望寿命排在世界前列,超过大多数发达国家,进入深度老龄化社会。2022年,上海超过60岁的老年人已达550万人。发达国家是富而不养,我们是还没富就不养孩子了。中国四十多年的改革开放,人口红利带来了很大的贡献,超过三分之一,这是联合国经济学家用模型计算的,中国的人口学家算出来的结果也差不多。现在为什么印度和越南的经济进步很快,其实是人口红利及年龄结构的年轻化所致,这也是全球发展的一个规律。出生人口下降和快速老龄化对中国的未来发展是一个巨大的挑战。日本连续几十年经济增速受阻,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已进入深度老龄化社会。中国一方面要解决当下庞大的就业问题,一方面又要解决延迟退休的问题,出现了两难困境。

(三)学习人类文明成果和创造新文明的现代化

中华文明源远流长,中国文化底蕴深厚,有强大的学习吸收、融合融化能力。中国式现代化是学习借鉴人类文明成果的现代化,这一条也是过去多年的成功经验。党的二十大报告强调,加快建设现代产业体系,着力点放在实体经济上。其实早在党的十七大就提出加快发展现代产业体系,党的二十大报告改了两个字“建设”。发展和建设是有区别的。发展更加宏观一点,建设是要抓紧落地,急迫性更强一点。现代产业体系,简要地说就是先进制造业、现代服务业、现代化农业。着力点要放在实体经济上,说得绝对一点,就是要发展先进制造业,发展绿色低碳的、+数字的、数字+的产业,这是强国之基。上海过去有一条成功经验,就是每个五年规划都会搞几个大的产业龙头项目,以之带动产业基地的形成,带动产业链的延伸,营造产业生态,引进高端人才,形成产业大军、服务大军,从而催生了一大批中小微和专业服务业企业,做大了城市的人口规模和经济流量。随后五个中心形成了,城市的能级提升了,国际大都市就是这么一步一步走过来的。

举几个例子,当下中国成为全世界最大的钢铁业制造国,钢产量2022年已达10.21亿吨,拉开我国现代冶金产业帷幕的是上海宝山钢铁总厂。宝钢是20世纪70年代末开建的,背后最大的功臣是邓小平同志。1978年10月下旬他到日本访问,考察了新日铁的君津厂,他对陪同参观的稻山嘉宽社长说:“就照这个样子,给中国建一个钢厂。”后来宝钢的一期工程主要用的是日本和联邦德国的技术和设备,日本还派了不少工程技术人员到现场指导,宝钢还引进了新日铁的全套管理制度。

当下中国成为全世界最大的石化工业制造国,有七大石化基地,其中三个在杭州湾:宁波一个,舟山一个,上海一个。先行者是20世纪70年代中期建设的上海金山石化总厂。金山石化最初引进的也是日本的成套设备。

当下中国成为全世界最大的燃油车生产国,上海冲在最前面,起到了引领作用。20世纪80年代初,从西德大众引进桑塔纳轿车项目,建在上海西面的嘉定,成为嘉定汽车城的创始工厂。90年代中国最大的外资项目,美国通用汽车引进到浦东金桥,还捆绑了中国最早的外资研发中心,叫“泛亚研发中心”。2019年1月7日特斯拉项目在上海临港动工建设,当年开工,当年竣工,当年投产,刷新了世界汽车制造纪录。短短3年时间,创造了2000亿产值,实现了95%以上的国产化率。有人问,这个项目土地是我们的,员工是我们的,资金是我们的,市场是我们的,产业链是我们的,到底引进了点什么东西?我回答说引进了智力、创新理念、品牌、标准、技术、规范、软件,“利用外资”升级为“利用外智”,这是应该更被看重的东西。要进一步扩大对外开放,了解全球发展动态,融入世界潮流。现在美国人开始筑墙了,特别在科创上。已经有科学家、教授、博士、博士后提出来,现在要获得美国最新的科研动态很困难了。

建设中国式现代化,引进和培育大批现代化人才,特别是有思想、有品德,具科学、人文、法制和创新精神的综合素养人才是重中之重。科创人才要千方百计地走国际大循环之路,23位“两弹一星”元勋中有21位是海归,从美国回来的有10位就说明了这一点。

上海建设全球科创中心,打造张江科学城,形成科创策源地,在建的和已经建成的大科学装置有十几个,如果全部建完,上海将可能再创一项世界纪录,大科学装置超过对标的一线城市纽约、伦敦、巴黎、东京。例如,前几年中国科创、上海科创有一个标志性的项目,叫硬X射线自由电子激光装置,这个项目也是当时国家唯一一个投资超过100亿的基础科研项目。之后,美国人现在在搞第二个,德国人在搞第三个,都还没搞出来。这几年深圳的进步很快,去年工业增加值超过上海,其芯片产业正显露出后来居上的势头。由于国家的战略分工,目前深圳的科创主要是1—100的科创,表现在以企业为主的产品创新、技术创新、模式创新,吸引多元资金投入,出了不少To-C的成功案例。上海的科创主要是0—1的科创,建设国之重器,资金来源主要是政府财力,出了不少To-B的成功案例。2022年上海又有一批重大科技成果问世,如首台国产质子治疗装置、全球首创糖尿病新药、航母“福建号”下水、“梦天”实验舱进入太空等。

学习借鉴人类文明的成果,还要激发内需,扩大消费,打通国内大循环。党的二十大报告指出,把实施扩大内需战略同深化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有机结合起来。供给侧结构性改革2015年就提出来了,这次重新提,它强调了经济学的本源,消费到底是由谁决定的,其实是由供给决定的,包括产业供给、企业供给、就业供给、收入供给、产品供给、服务供给。为了适应高质量发展,这些供给要创新,要通过金融改革、制度创新释放消费潜力。

工业化、城市化、信息化、市场化、法制化、国际化是全球公认的现代化发展规律,是人类共同的文明成果,中国要遵循学习。但是中国式现代化还要追寻普遍性和特殊性的有机结合,创造人类文明新形态。习近平总书记在2023年“开局之年第一课”上指出:要处理好六大关系。既要创造比资本主义更高的效率,又要更有效维护社会公平,更好实现效率与公平相兼顾、相促进、相统一。要坚持独立自主、自立自强,坚持把国家和民族发展放在自己力量的基点上,坚持把我国发展进步的命运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要建设人类命运共同体,实现人与自然和谐共生。中国式现代化正在走前人没有走过的路,仍需不断探索实践。

(四)和平崛起的现代化

和平崛起的现代化,写入宪法和执政党党章,已上升为国家意志,这在国际上可能也是绝无仅有的。我认为实质是我们想建立一种新的文明。人类历史发展到今天,简单回顾一下就可以发现,原有的强国基本上都是打出来的。英国全盛的时期,殖民地的面积大约有3350万平方公里,占了世界的四分之一,所谓日不落帝国就是这么来的,当年殖民地的面积是其国土面积的130倍左右。美国建国以来二百四十多年打了约134场战争,其间只有18年没有打过仗。以色列复兴强国,打了5次中东战争。中国的崛起是和平的崛起,中国的现代化是和平崛起的现代化,要探索建立没有战争的现代化,人类之前还没有出现过这样的强国。习近平总书记讲四个自信,这是建设强国的基础和前提条件。我认为还需要“他信”。中国的政治制度和外交政策影响力,中国的科技创新能力,文化的软实力,人才的培养能力,甚至包括民众的亲和力,一定要影响别的国家。放眼全球,这一轮大变局,这么多国家选边站,不管主动的、被动的,大都和美国站在一起,本质是美国的软实力在起作用。

如果说1949年毛泽东主席率领中国共产党打天下获得成功,“古为今用”做得好,那么改革开放四十多年,“洋为中用”做得好。当下和未来,我们还要做好“中为洋用”,还要有“他信”。不是笼统地说要输出中国的制度、文化、外交政策、创新能力,乃至民众的亲和力,中国的软实力一定要影响别的国家,要不然很难成为世界强国。英国之所以成为世界上第一个强国,是因为美国相信它并复制它的模式再创新;美国之所以成为世界超级强国,是二战后一批国家跟它走,尤其是西德、日本在较短时间内重新成为世界发达国家;苏联之所以成为超级大国,是东欧、古巴、越南、朝鲜等一批国家跟它走,尤其是中国复制了它的模式且再创新取得成功。硬实力可以吸引人,但软实力才能留住人心。

过去的四十多年,我们主要是靠勤劳革命换来的,勤劳革命能够实现一个民族的小康。未来建设中国式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我认为还要加四个字,那就是智慧革命,智慧革命加勤劳革命才能使一个民族真正屹立于世界之林。我们坚信,面对各种艰难险阻,只要保持定力,练好内功,看清前途,苦干加巧干,中国的明天一定会更加美好!

[参考文献]

[1]《邓小平文选》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3,第2页。

[2]习近平:《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  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而团结奋斗——在中国共产党第二十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第60页、第26页。

[3]习近平:《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  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而团结奋斗——在中国共产党第二十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第22-2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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