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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凯丽:孔子“器”论的德性意涵
来源: 社会科学报 日期: 2024-01-10

“器”是中国哲学中的重要概念。“器”原指用来容纳或储藏东西的器皿,可引申为人的度量、胸怀和仁德的高低,还可喻指人的技艺和才用。在《论语》中,孔子以总量言器,将人分为“小器”与“大器”,意指德性的大小之分;又以功用言器,告诫君子要“不器”,即超越具体功用的局限。这表明,孔子借“器”喻人,以“小器”“大器”“不器”说明人相应的价值追求和德性意涵。

“小器”:有才无德之人

在《论语》中,“器”首先指人的能力和专长,喻指有用之才。孔子曰:“君子易事而难说也:说之不以道,不说也;及其使人也,器之。小人难事而易说也:说之虽不以道,说也;及其使人也,求备焉。”(《论语·子路》)意思是,君子使人做事,是根据这个人的能力、专长等实际情况来衡量,而不拿完美的标准作要求。这里的“器”与“备”(完备、完美)相对,指的是有限性,即人的特质、特性与专长。

孔子认为,虽然有才能的人可以做出功绩,但若没有内在的仁德则为“小器”,这是孔子“器”论德性意涵的第一层含义。他说:“管仲之器小哉!”或曰:“管仲俭乎?”曰:“管氏有三归,官事不摄,焉得俭?”“然则管仲知礼乎?”曰:“邦君树塞门,管氏亦树塞门;邦君为两君之好,有反坫,管氏亦有反坫。管氏而知礼,孰不知礼?”(《论语·八佾》)在孔子看来,管仲虽然辅佐齐桓公,建立了非常大的功业,但生活侈靡,僭越君礼,可谓既不知俭又不知礼,所以孔子认为管仲仍是“小器”。

“大器”:有才有德但德尚未至臻之人

与“小器”相对的是“大器”,孔子用“大器”比喻能行大学之道的人。“大器”指能够诚意、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者,这是孔子“器”论德性意涵的第二层含义。在《论语》中,虽然没有明确出现“大器”,但与之相对应的是“瑚琏”这样的国之重器。“子贡问曰:‘赐也何如?’子曰:‘女器也。’曰:‘何器也?’曰:‘瑚琏也’。”(《论语·公冶长》)据《礼记》记载,“瑚琏”是祭祀用的礼器,非常贵重且华美。这里孔子用九鼎“瑚琏”形容子贡,说明其认为子贡是治国安邦之才,是国之“大器”。据考证,子贡确实才能超群,擅长辞令、理财经商和外交。最难能可贵的是,子贡不仅才能卓越,还有仁德,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德才兼备之人。

然而,孔子只评价子贡为“大器”,未至于“不器”,原因是子贡在仁德上未至于完备。《论语》中记载了孔子多次批评子贡仁德不足的例子。首先,子贡喜欢议论他人长短是非,故孔子委婉地批评说:“赐也贤乎哉?夫我则不暇。”(《论语·宪问》)其次,孔子批评子贡不知礼、不重礼。子贡认为告朔之礼已废,用于祭祀的羊有些浪费,建议取消“羊祭”环节。孔子认为子贡不爱惜礼,“赐也,尔爱其羊,我爱其礼”(《论语·八佾》)。再者,孔子认为子贡不能实行忠恕之道。子贡曰:“我不欲人之加诸我也,吾亦欲无加诸人。”子曰:“赐也!非尔所及也。”(《论语·公冶长》)最后,孔子评论子贡精神境界不够高尚。“子贡曰:‘贫而无谄,富而无骄,何如?’子曰:‘可也。未若贫而乐,富而好礼者也。’”(《论语·学而》)子贡认为做到无谄无骄即可,但在孔子看来,无谄无骄仍在自守之中,还没有超脱贫富的限制。

总得来说,孔子既看到子贡有德有才的一面,又看到子贡仁德不足的一面,所以称他为瑚琏之器即“大器”,但还未至于“不器”。

“不器”:有才有德、德达至善之人

孔子用“不器”喻指君子,这是孔子“器”论德性意涵的第三层含义。子曰:“君子不器。”(《论语·为政》)“不器”是说君子不应该像器皿一样,只有一定的用途。樊迟曾向孔子请教种植五谷、蔬菜之事,孔子嫌其专致之事太小,批评樊迟为“小人”,言其识量之狭浅。同时,“不器”也不是提倡君子应“多知多能”。孔子明确说:“吾少也贱,故多能鄙事。君子多乎哉?不多也。”(《论语·子罕》)。孔子说自己少年多能于小艺,又说君子不必多能。可见,孔子并不将技能或才艺放在首位,但并不是说君子不要具备技艺。“不器”强调的恰恰是君子既要能器,又要不器,能够超越具体功用的局限,致力于仁道的境界:“百工居肆以成其事,君子学以致其道。”(《论语·子张》)

因此,“不器”所追求的是理想的人格和道德的完善,能觉知内在的仁德;对内“行己也恭”,修身立德,对外自然能够孝养双亲、恭敬兄长、为人谋能忠、与朋友交能信,从而将其仁德推至家、国乃至天下,所谓“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论语·颜渊》)。君子能将人的内在善性顶立起来,是一个国家的精神理想和价值标杆,承担着教化民众的重大使命:“君子不可小知,而可大受也”。(《论语·卫灵公》)这已然超出具体器具所衡量的界限,所以孔子说君子贵在“不器”。

综上所述,孔子借助“器”的概念,区分“小器”“大器”“不器”三层德性意涵或道德存在境界。其中,“小器”喻指有才无德之人,“大器”喻指有才有德(但德尚未至臻)之人,“不器”喻指有才有德(德达至善)之人。同时,孔子也借“器”论阐发了学人德性修养的路径与层次。首先,孔子怕学人不成器,建议初学者要藏器于身,具备某项技能才能,如具有儒家六艺之学、治国安邦之术。其次,虽已成器,但孔子又怕学人器小,无仁爱天下的情怀,像管仲行霸道,黜仁道,格局狭小,无法将福祉推延至天下,故孔子提倡人要成大器,成为像子贡那样德才兼备的贤能之士,仁爱众人,为国家和民众谋得利益;“大器”仍有德性未尽之处,故孔子倡导学子要“不器”以成君子。如此,君子才能超群,道德隆盛完满,真正达到儒家“修己以安人”的理想道德境界。总之,“小器”“大器”“不器”都强调才能的重要性,但同时三者更强调仁德充盈、精神完满的价值追求。这可以为协调教育中德育与智育之间的关系提供借鉴,并为德育的进阶发展提供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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